第八十二章 试探
他之所以分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其实就是打完涨潮战争以后，那一系列的偶然事件让陈谈觉得他在这中间的力量其实不大，就算是尽他一生所学（何况也没学到多少）在战争里也保证不了什么，他的意义有点像个吉祥物，其实就是让大家心安用的，真打起来一个普通士兵和他发挥的作用大小差不了多少——这也是为什么他总爱第一个冲上去，就是要给大家一个概念：赢我们肯定是要赢的，我干了，你随意。
木卫上派出一个五十多艘船的舰队，说是舰队，大部分的小飞船都来自比邻星号，我们说过，聚变直喷技术对其它星球还是个难题，它们虽然有神女加持，可以超速飞行，但你也得有那么多能超速飞行的飞船才行吧——比邻星号可以，它上面搭载的登陆艇也可以，在拿下火星以后他们弄了火星的一些歼击舰装在比邻星号上，具体来说就是两艘，它俩也可以——比邻星号有点小，放不下多少飞船，现在首批抵达近土星轨道的就是这两艘歼击舰和带着的一些猪鼻子。
我们早说过太空飞行是需要借力的，你不能在完全的引力真空里加速或者减速，越靠近大星球这种力越强，加速或者减速也就越容易，所以这首批飞船得找个地方刹车，在土星系里这个最佳刹车点当然就是土星，可是吧……他们没敢来土星减速——傻子都知道要减速最好的地方就在土星，人家早就在那儿等你了，因此上木卫的舰队就在离土星相当远的地方减了速，然后嘛……然后他们就等来了摩里青带着的哨兵小队，大家试探性地打了一场。
同级别的火星飞船打火星飞船是有点打不动的，比邻星号上的猪鼻子做得有点差，这初次交手被人打掉了三艘，然后摩里青像鬼一样又回土星轨道去了，而木卫来的舰队掉了三艘登陆艇，进退不得十分尴尬——如今他们基本就是在靠土星的引力做动力滑行，又得留着能量打架，又得四处找繁星号在哪里，还得提防着繁星号放出来的哨兵小队再来骚扰，难受到不行。
所以开头的几天没什么大规模的战斗，就是这种小游击，今天打掉一艘，明天打掉两艘，全是比邻星号上的登陆艇倒霉。而比邻星号和繁星号两位大哥都躲得不见影踪，那意思就是你不露头那我也不露，咱们看看到时候谁会吃不消——一般来讲是木卫方面比较容易吃不消，因为他们的飞船是远道而来的，需要充能才能机动和打出能量，而繁星号方面的飞船早就充好了在那等着，这就是说木卫方面尴尬得裤子都要掉了。
我们以前说过，火星飞船有个特别的弱点在于他们的能量块有点问题，就是说你要么用能量机动要么就用它攻击，不能一边机动一边攻击，不然能量块就容易过载，引发短路，一短路飞船基本上就报废了，需要花时间维修能量块它才能重新启动。所以在太空里格斗的时候对火星飞船来讲有一点无比重要，就是飞船本身的矢量和火控的计算，要打一个人就得计算以多快的速度飞过去，飞得多近，到时候就要停止机动，转而把能量顶到武器上向敌人开炮，开多少炮，用多大的能量，准备打到什么程度，然后再把能量导向发动机做机动，是跑还是留——这一套东西讲着都觉得特别复杂，打起来就更不用说了。对繁星号来讲，登陆艇上面没有全自动的电脑化作业，这一套玩意需要走的时候就人工校准，歼击舰上才有完整的、全自动化的火炮和机动转换的电子系统，这一套东西贼贵，不是大船小艇都能用得起的，也是不条条歼击舰上都有——木卫来的歼击舰上当然都有，从火星拿当然拿最好的，所以从繁星号来讲它最理想的情况是把来的两艘歼击舰活捉你懂吧，繁星号已经损失了三艘歼击舰，这……其实对繁星号来说也贼尴尬，歼击舰对歼击舰不一定谁把谁打掉，而且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船打掉不是吗，比邻星号一天不露头繁星号就一天不能露头，就不能亲自下场一中子炮把歼击舰上的人都打晕把飞船拿过来，你刚露头保不齐比邻星号就冲出来向你发射他们冲火星发射的灵能，把你所有人都打傻，再把你的船俘虏……啧啧，那就真的是火星人全部团灭了。
两方一家比一家尴尬，木卫来的歼击舰像诱饵似的慢慢滑向土星轨道，繁星号的歼击舰躲躲藏藏，隔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打掉你一艘猪鼻子，贼难受。
其实现在繁星号也就占个能源优势，在不知道比邻星号在哪的前提下它根本发挥不出自己的力量。它躲着比邻星号，比邻星号一样也躲着它，两家都派出一些歼击舰试探性地勾引了一波，结果是谁都不上当，谁都不出来，那就耗着吧……
要明白一个基本的原理，那就是火星歼击舰之所以打不动自家的歼击舰，根本原因就是能量不够，穿透不了歼击舰的外壳，换句话说，如果用繁星号上的中子炮打，百发百中就能一炮把歼击舰里面的人都打死或者打傻而不损伤歼击舰，这个道理比邻星号肯定知道，所以它才派出两艘歼击舰勾引繁星号来打嘛，看着喉咙都痒痒了不能打，不是一般人忍得住的……
再换句话说，如果就是想打掉几艘猪鼻子其实用截击舰就可以，截击舰上面不安装粒子炮而全是用中子炮，他们打猪鼻子也一打一个准，打完也能不损坏猪鼻子就把里面的人打傻，而且还不是那种意识攻击会让人再也醒不过来，打傻了沷瓢冷水一会儿就醒了——这就是说，繁星号也没准备留猪鼻子活口，被打坏的猪鼻子直接就报废了，里面的人全失压死掉，飞船像块废铁一样飞向土星——他们也在考验比邻星号的耐性，你看你的人一船一船地死，你能憋得住吗？这不比我看着歼击舰不能打难受得多吗？
然而大家都挺有耐性的，小船在前面钓鱼，大佬都藏在后面观望，仿佛就是看看谁先沉不住气冒出头来似的……
我们在前面说过，太空格斗其实相当乏味，拿摩里青骚扰猪鼻子来说吧，发射雷达波探到它在五百公里开外，计算了它的运动矢量，你自己做个相对运动往它那边靠近，在一百公里以外火控顶到八十开一炮，开完掉头就跑，其实是一点看头都没有，有没有打中它你一边跑一边发射雷达波看一眼就知道了……至于猪鼻子上面的人穿的是什么防护，有没有做好侦察机动躲避，或者他们弃船逃生了（这么近只要锁定了就百发百中跑不掉），或者在宇航服里爆成了血肠，摩里青是根本不知道的，只能想象——所以格斗体验极差，打人一个嘴巴子都比这种打仗有意思得多，起码你能看见被打的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四条手指印慢慢从腮帮子上映出来，气得眼泪汪汪什么的，现在他是什么都看不见，一点乐趣都没有。
感受到了吗？科技越发达杀人越轻易，人越没有敬畏心，这种格斗还需要摩里青来吗？找一个掏茅坑的老头，教教他歼击舰怎么控制，让他开一艘去奥林匹斯山一百公里以外的海底顶满能量开一炮，把那个城市打穿，你也不用管这一炮会造成什么后果，给你五千块，干不干？这老头辛辛苦苦掏一个月茅坑才赚五千，这么简单无害就抠一下发射键的活他果断就接了，他可不知道这一炮下去奥林匹斯山的三千万人得死一大半，人家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不是吗？可是，如果给他把刀子，说你去把那个谁谁谁捅一刀他一定不敢，一来是打不过，二来是不敢杀人，三来是人性里和人类社会里天生就带着一股善意告诉你伤害别人不对，他就干不出来——反而是越轻易的杀伤性越大的手段人做起来越没有负罪感，这个事奇怪不奇怪？米国有个总统叫杜鲁门，他下个命令扔原子弹只需要动动上下嘴皮子，十万人当地就死了，后遗的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如果给他把刀子，说这些人都是老百姓，谁也不敢反抗你，你去杀吧，你猜猜以他的胆量他能杀几个？你别管这些人有多深的罪孽该遭什么样的报应，那不应该是由你一个政客决定的，公平的方法是你自己头上也吊个原子弹，剪刀石头布猜大小，输了的就把绳子剪断去挨炸——如果这样猜拳广岛和长崎的人也输了，那就该他们上路，没毛病，你炸吧，可是万一你输了呢？一下子杀伤这么多人不应该交给一个更高级别的智慧吗？或者这样，把鱼流感放出来，大家都感染一下，谁命里该死谁就去死也公平，像隆科巴一样只想治死繁星号的人自己不想死算什么英雄好汉？起码你得有章天河那个勇气，治死别人的时候自己也准备好了跟着上路陪人家你再去做这类事才比较合理——大部分人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倒有糟蹋别人的兽性，这是做人有毛病，向禽兽进化过去了，得关进水星监狱让那些大佬教一教。
所以严格意义上讲史克宁做的新兵培训不是教你怎么开着飞船去杀伤别人，而是教你怎么在战争里保持正义性。火星在这一样功课上还跟地球时代那种新兵训练不一样，具体来讲他们其实不是在评判战争的正义或者邪恶，而是指导你怎么认知战争，以及你应该怎样在战争里确定自己的立场，其实一句话就说明白了：很可能你需要在战争里杀人，你能做好面对死亡了许多人的世界和杀过人的自己的心理准备吗？只有过了这一关你才能加入繁星号的军队，而过去地球时代军队教育一般都是在教你怎样杀人，从不教你怎样看待战争和反思战争，怎样面对战争的后果，其实也就是面对战后的自己——正义和邪恶都不是一定的（其实在时间线上这些东西都会有绝对的论断），但一个人如果在战争中活了下来他的存在可是一定的，抗米援朝生还的士兵个个都光荣个个都自豪，越南战争里回去的米国老兵隔几天就饮弹自尽了，公道自在人心，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繁星号的新兵培训其实主要工作在这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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